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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條大路通羅馬:我以出世精神,做入世工作的開始


于斌

  我的一生與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,回憶我是如何與宗教發生關係,必須從我的幼年說起。


  我生長在黑龍江省蘭西縣的一個小村落裏,我的祖父是一名中醫,父親是莊稼人,從事耕作,鄉村的勞力缺乏,於是我就在家中幫忙,因為我自小個子就高大,家人說我放豬一定極為威風,所以趕豬去吃草成了我工作,東北地方稱管豬的小孩叫「豬倌」,我這一生在中國沒有做過官,「豬倌」是例外的一次,至於在國外,教廷裏除了教宗外,還有一百多位主教,相當於王儲的地位,這又另當別論了。
  

  我六歲喪父,七歲喪母,喪失雙親的悲痛,使我早熟懂事,當我九歲那年,祖公認為我在農地中打滾不是辦法,便將我與比我大一歲的小叔一齊送進蘭西縣初等小學讀書。我因不習慣初小的教學方式,讀了一年,回到私塾中接受傳統的中國教育,每天隨老先生讀四書五經,聽古訓,學古禮,私塾的先生教書嚴格,逼得我非用功不可,在私塾讀書的這兩年,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,我都在不知不覺中吸收了,自覺獲益甚多,至今受用不盡。

  十四歲那年,我們全家遷到黑龍江北部的海倫縣海北鎮,這是一個大鎮,對祖父的事業很有幫助。同時,海北鎮的居民幾乎全都是天主教友,大家信仰虔誠,心地清澄,不但使地方呈現一片祥和,也因彼此的精神寄託一致,所以還團結起來,共同對付外來的土匪,共同維護地方的安寧。我們搬到這兒,立即領受到這股互助友愛的氣氛,祖父更進一步的了解天主教的教義是如此的真摯深切,他首先受洗,接著我的祖母及小叔們和我也紛紛受了洗。

  這時,我已進入當地的小學讀書,很想學商,但學校的先生告訴我,此地很需要小學教員,為將來出路打算,不如到師範學校讀書,於是,我又去縣立中學做準備。十六歲那年,我和許多同學結伴到省城投考省立第一師範學校。

  省城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,我們坐了幾天火車趕到省城,已過了招生考試的時間,使我們失去投考的機會,師範學校的負責人見我們老遠的趕去,身上帶的錢也不多,他同情我們求學心切,恰巧錄取的新生報到後還有缺,所以答應給我們考一次,在這一百多人的考試中,我考了第一名,達成進入師範學校讀書的心願。

  師範學校畢業,我遇到了幾乎可說是改變我一生的大事,也可以說,這是我踏入宗教界的第一步。

  那一年,正逢民國八年,「五四運動」爆發,本來我打算投考北京大學正準備功課,忽然聽到這個消息,全校同學都感到十分激憤,黑龍江本是個文化落後的地方,面臨如此震驚人心的大事,也不甘沉默,黑龍江各學校學生各派代表集會討論如何響應此一大事。我們學校也派了兩位代表,一位是我,另一位吳煥章,他也是現任的國大代表,我們兩人,我是大個小,他是小個子,一大一小,很受注意。

  也許,個子高的人,天生就受人注目,當我們集會之後,組成各校學生代表團,我竟然被推選為團長,我無法推辭,只有答應。

  接著,我們在齊齊哈爾的望江樓的廣場誓師,我是團長,被大家推上台致詞,然後我們準備出發到各地遊行,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動,擔心萬一發生事情,一發不可收拾,所以,我以十分懇切的態度向同學們建議:「同學們愛國是可敬可喜的行為,不過,我認為如果我們因為愛國而荒廢或是放棄了學業,等於是一種自殺的行為,我主張,愛國不忘讀書,讀書不忘愛國,我們的遊行不妨改在星期天舉行。如果大家贊成我的看法,我願意為大家服務,擔任團長。」

  我這番話,訴之以理,同學們都很服氣,事情就這麼決定了。但是,學校的老師們還是很不放心,因為齊齊哈爾的日本商店很多,怕我們遊行示威,發生衝突,造成流血事件,我們一再保證,同時還請訓導人員隨著隊伍一塊走。至於遊行喊的口號,事先亦安排妥當,絕不隨便喊。

  星期日來臨,遊行開始了,共有五千多人參加,還有鼓號樂隊助陣,場面很浩蕩。我是團長,走在最前面,沒有人不看到我的,加上我又主張以理服人,使很多人對我有了深刻的印象。

  因為成為當時的風頭人物,沒有想到反而帶給我困擾,據說,省城裏有關的人士認為我這高個子是禍首,考慮要抓我,這消息被我的一些長輩聽到了,特別好心來告訴我,這使我十分灰心,沒有想到會引起誤會,於是,我決定學期結束後立刻回家,這才開始我與宗教的第一步。

  回到家,與神父商量,我想進修道院做修道士,將全心奉獻給天主,我的這種想法,在家中引起很大的風波,因為我在家中是獨子,父母早亡,如我從事修道工作,不能結婚,豈不絕後?家中的人沒有不反對的,這時,我的祖母出來說話了,她說:他這種做法,是為人類,為國家獻身,這樣的選擇,是何等的大事,豈可阻擋,阻擋了會遭天怒,家中的人都很尊重祖母的意見,我終於進入吉林省城,天主教立的神羅修道院進修,一方面自己學習,一方面幫先生教教弟兄們。當時,有一位神父教我拉丁文,我學得很快,一年半已經將圖書室裏所有的拉丁文的書全部讀了,神父十分驚訝,連說:「這裏已容不下你了。」於是,修道院的主教決定把我送到上海震旦大學教書,使我更上層樓。

  上海是繁華的大都市,與北方完全不同。我進入震旦大學預科,選讀法文,讀了一年,全部功課都及格。我再回到吉林,主教說你的程度太高,別的弟兄都跟不上,不如送你到羅馬深造。一九二四年,在教會的協助下,我進入羅馬的神學院攻讀哲學、神學。

  在這裏,我要順便提一個小故事。我讀初中時,因我的名字是單名,為了便於稱呼,我給自己取了一個號:「冠五」,意為五大洲之冠,這是當時年輕氣盛,不知天高地厚,後來見到國人受日本人欺侮,十分氣憤,另取一個號:「希岳」,即希望效法岳飛的精神,拯救國家,等我完全獻身天主之後,我祈求祂賜我智慧,為人類貢獻自己一切的能力,記得耶穌有一位長兄自稱是「跑龍套」的「若翰洗者」,他以自己為曠野的呼聲,為救世主開路、修路。他的這種奉獻自己不為人知的無名精神,深深感動了我,我決定將自己的號改為:「野聲」,繼續實現如若翰般的理想,並以此為職志,永不改變。

  這三、四年中,中國的天主教會存在著兩個問題,幸已獲得解決。

  一是民眾們對傳教士,或可說是對於宗教,有一種誤會,常把信教的人當做「二毛子」,認為他們不愛國。面對這種誤解,我決心以事實證明,記得在抗戰時,我組織了全國的天主教教友,到前線、在後方,為戰士們服務,我還運用天主教教友的力量,奔走世界各地演講,為祖國捐募、籌款。可以說,我們雖不曾拿著槍桿打使,但我們也等於是一名「戰士」,為國家的奮戰出生入死。

  二是不少人以為信教之後,就遺棄了中國文化,完全西化了。我認為,這是他們對中國文化的了解不夠深,才有這種不成熟的想法。因為,中國文化裏,有許多的道理與天主教的教義是相同的。譬如說:天主教鼓勵人信奉天主,以此為心目中的神,是精神所寄;而中國文化中,我們的祖先也有信「天」的,認為天地萬物間,有一定的天理,因此,多年來,我一直試著將這兩種相同之處融合在一起。像:每一年春節時,我總率領天主教教友們祭天祭祖,這是我們愛護,並感中華文化發揚光大的表現。如今,已有許多不是天主教教友的人,感動之餘也參加了。近年我又擔任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推行委員會的副會長,這是極有意義的工作,今後,我要在這方面做更多的提倡工作。

  回憶已逝去的歲月,我有過不少機會可以做官,但我都放棄了,朋友們常感到詫異,認為我是個不可思議的人。其實,當我踏入宗教界後,我已下定決心將這一生完全獻給我所熱愛的天主、人類,和祖國,為了保持我內心的專誠,我寧願以出世精神,做入世工作。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,我只記得我曾經擁有許多別人不曾擁有的經歷。


(中國時報,民國六十七年四月二十七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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